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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被炸死的前后

时间:2021-01-04 00:00:00

本书编者按:町野武马利用其日本首席顾问的职务,标榜为张作霖的“好朋友”,施展“软硬兼施”的策略,实质还是要实现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的“国策”。

我做张作霖的顾问,是1917年他就任奉天省督军的时候,但我跟张作霖初次见面,是1911年,中国发生革命前后的事情。那时,王丙越在北京劝我说:“中国将要起革命,但满洲万万不能有革命。满洲有张作霖、冯麟阁、张景惠等绿林的头目,如果领导这些人,令满洲独立,则可防止革命。你如果有意思,我跟他们有深厚交情,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到满洲。我相信你能办得到。”于是我遂跟王丙越联袂前往满洲,为打击革命军,我在张作霖家住了一个月左右。

这时,川岛浪速和小矶国昭等人正在策划抬出肃亲王,拟以他在满蒙之地恢复清朝。这等于说,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妨害了他们的工作。因而据说,他们主张要杀我。有一次,我偶然在奉天的附属地旅馆沈阳馆碰到他们。他们说:“你不要妨害咱们的工作。”“我并不是来妨害你们的。”“若是,你能不能帮我们?”“我不干办不到的事情。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如此这般,我告别了奉天,而他们的工作也归于失败了。

尔后,张作霖当督军,跟我一起做张锡銮顾问的菊池,即时到张作霖那里去。但我没去。张作霖说:“町野为什么不来,请他一定要来。”我说:“我不想到绿林出身、没有大志的人那里。”我指的是,张作霖虽然赶走了革命军,但却接受了革命军的任务,做它的师长。可是张作霖却仍然要我去,因此我在张作霖面前冷笑他没有出息。张作霖当场表示要干到底。所以就终于答应做他的顾问。

换句话说,我跟张作霖约定要共生死、取天下。从此而后,我俩形影相随,张作霖危险时,我一定跟他在一起。

张作霖的最大特色是不怕死,富于决断力,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一做决定,就是他的儿子张学良和参谋长杨宇霆劝他,他也不听,而只肯听我的话。因此,对于张作霖束手无策时,不管杨宇霆还是张学良,都来找我。我跟张作霖,似有前世之约束。

1927年4月,田中内阁成立时,田中请我去并对我说:“这次我出来组阁,主要是想解决中国问题。亦即处理满洲的问题。满洲是日本的生命线,如果保持满洲的现状,国内会有许多意见,我无法应付下去。若是将爆发战争,但我不希望有战争。不过不得已时,恐怕会发生战争。”我说:“要用战争解决满洲问题是轻而易举的。换句话说,要在银座强奸一个芳龄美女是很容易的,但万一那些大哥来干涉的时候,你要怎么办?”“我有办法。”“我想没什么办法。”

田中答说:“如果能够谈成索伦铁路、吉会铁路、长哈铁路,和联络中东、吉会二线,一共五条借款铁路的话,日本方面我可以负责。这样就不会有战争。问题是能不能办得到。”“如果办不到,会怎样?”“战争。”发生战争,对我也不好。我说:“虽然办不到,但绝不能有战争。”“好,那么这五条铁路可以作罢。”“就是办不到,也只有试试。”“你既然这样说……但要叫谁来办理呢?”“请你自己去办。”“我是个首相,不能离开东京,山本条太郎怎么样?”“可以。”“那就请你跟山本好好商量。”

第二天早晨,我还在帝国饭店睡觉的时候,山本来看我并说:“你为什么推荐我做满铁的总裁?昨天晚上,为了借款铁路事,田中喊我去,这件事,究竟能不能办通?”“办不通。”“办不通,为什么要我去办?”“否则将发生战争,所以只有去试试。”“办得到吗?”“虽然办不到,但唯有去碰。”“好,就干罢。”如此这般,山本遂接受了满铁总裁这个位子。

我们以这是田中、山本和我三个人绝对的秘密,不容他言,我就回到北平。可是,日本报纸却随即报导获得陆军省支持的芳泽大使提出五条铁路的要求,但为中国拒绝的消息。我即时打电报给山本说:“这样不守秘密,我不干了。”山本回电报说:“风声也不过75天,请等一等。”

同年11月,我电报山本,要他来北京。当时,张作霖在北京自称大元帅。获悉山本要来北京,大元帅问我:“山本来北京干嘛?”我说:“不知道,大概是礼貌上的拜访吧。”“是吗?若是,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他。”“很好,很好。”

迨至山本要抵达的前一天晚上,12点多钟时,我前往大元帅打麻雀的地方去。这种时候,我都带着江藤,怕话讲不通。这时我也把他带去。我对张作霖说:“明天山本要来,是为了五条铁路。”大元帅说:“五条铁路怎么样?”“要架设借款铁路。”“不行!”他气愤愤地,连招呼也没打就想走进房里。我对他大声说:“不行?如果不行,咱们明天就再见。”说完,我就回去了。

翌晨9时,我到停车场去接山本,芳泽大使等许多人也赶来了。此时,山本拼命拉我并问:“结果如何?”“大吉,放心。”“那太好了。”他很高兴。约好10点钟见面,因此先到旅馆,然后准时去大元帅宫内,但我自己先到行宫内一步。

10点正,山本来了。但大元帅并没出来。10点半,10点40分,10点50分,仍然没有露面。我想忍耐到11点,如果到11点还没出来,我是准备去把他拉出来的。我说:“山本先生,大元帅从昨天晚上开始有点不舒服,所以要晚一些……”“是,是。”

11点前几分,从走廊那边,晃呀晃地,大元帅出现了。我给大元帅介绍“这是山本满铁总裁”。山本说声“啊”,并伸出手来,大元帅无可奈何地也伸出手,但没看山本的脸孔。然后只说声:“请坐。”我对山本说:“把你所要求的文件拿出来。”山本觉得不大对头,但说“啊”,而把文件取出,并说:“张先生,我们对于‘打架’来个结束。”

我要站在旁边的江藤,好好地把这意思翻译给大元帅听。江藤翻译说,中日“打架”告一段落,现在要互相携手,言归于好。大元帅只看着下面。我问他说:“怎么样?”他没看我的脸,就说:“行。”我再问他:“这要叫谁来做?”他小声地说:“杨参谋长。”“好,请杨参谋长……您身体不舒服,请休息。”“啊,啊。”大元帅无精打采地走进去。随即杨宇霆来。本庄繁上将常说:“日本没有象杨宇霆这样富于正义感和能办事的人。”的确,杨宇霆很敢说敢为。

我对他说:“刚才山本总裁提出这个要求,大元帅已经同意,并指定你杨宇霆来办,所以请你照办。”“五条都要办吗?”“是的。”“你同意了?”“不是同意不同意,而是日本要作。”“我不干。山本先生,日本太那个了。到别人地方架设借款铁路,还要18%的利息。不顾我国的赤字,现在又要求建设对我国并不必要的五条铁路,日本实在太不讲道理了。”杨宇霆拼命地说。

山本听完了杨宇霆的话以后,大声说:“同感。”杨宇霆吓了一下而问:“什么?同感?为你们的需要敷设铁路,还要拿利息,这是什么道理?”“当然要补偿。”“若是,这是无利息,如果有赤字,要补偿?”“当然,精神上是同感。但满铁没钱,如果向日本银行贷款,也得付5分2厘的利息,而且这些铁路是不会赔钱的,所以这种利息是妥当的。”

杨宇霆又问:“洮南、四郑的两条铁路怎样?”“照样办。”“是吗?”杨宇霆还在想着。我又对杨宇霆说:“这是大元帅交给你办的。”“这实在很不容易。”“但以后你会高兴的。大元帅和町野却说可以办。”杨宇霆说:“没办法,好。”而终于答应。

陆军得知满蒙这五条铁路将于7月间发表。这些铁路如果造好,以后就没有文章可做。因为这不仅是五条铁路,各铁路还附带有租借地。换句话说,它将把满洲变成日本的属地,日本在满洲的立场,将由此而决定。若是,日本军人将无用武之地。我认为这是日军干掉张作霖的主要原因。亦即他们使用工兵队的年青军官,在奉天、沈阳车站之间,将大元帅乘坐的专车爆炸。使用这种暴力,实在太不应该,而可以说是“九·一八”事变的开端,更是太平洋战争的远因。回想起来,真是可惜。

大元帅之撤退北京,要回到奉天,是因为南方的蒋介石氏在广东独立,其势力逐渐迫近中央;在上海、南京编成北伐军北上而来。因此,张作霖部在河南与其对峙。此时,日本以“形势对张作霖不利,如果张作霖军战败,退却到满洲,满洲的治安将发生问题,所以当不战而退。”而要求张作霖撤退。

张作霖同意这项劝告,并对其5个军团发出撤退命令。于是右翼的张学良开始撤退,可是左翼的山东省督军张宗昌却把他的军队按下,并到北京问道:“大元帅,为什么要撤出北京?我一个人也要干。”大元帅说:“不行吧。”我也说:“能吗?”张宗昌说:“我干给你们看看。”因而大元帅说:“好,你干看看;町野顾问,跟我走。”“走吧。”然后,我跟大元帅到奉天去坐专车。到天津时,为了要跟潘复总理等准备到德州的张宗昌军,我就跟大元帅告别,在天津下车。所以,我不知道张作霖被炸的现场,但我获得爆炸事件时,我眼前顿时黑天暗地。

田中首相边流眼泪,边给山本写信说:“一切都完了。”就这个事件,田中曾对日皇奏请说:“张作霖问题的责任,将召开军法会议,彻底肃清军纪。”可是,陆军的中坚干部却绝对反对。政友会也不赞成。在国会,民政党不遗余力地追究“某重大事件”的真相和责任。在这样拖延时日时,据说日皇曾对田中说:“你没照你以前所说的去做。不要再说了。”为了全其臣节,田中遂提出总辞职。没过多久,田中便去世,据说是完全由于这个事件所导致。

爆炸事件的处置,只停了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的职了事。河本曾任北京大使馆武官的助理,回国后出任工兵部队的联队长。河本曾向高利贷借钱,这件事暴露时本来非退役不可,惟因得到某氏之助力才得于过关。又,这项借据现在还在。然后以关东军参谋身份来到大连。

据云,河本常开口闭口说:“张作霖曾受日本培养,但却竟忘恩负义,接近英美,从事排日运动,真岂有此理。日本满蒙政策的最大眼中钉就是张作霖。”惟我认为,张作霖实在一点也不排日。南方排日,在张作霖势力下,毫无排日的事实。根据我所知道,张作霖讨厌洋人,他的全部财产都存在日本。由此当可窥悉张作霖如何地信赖日本。年青军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别有用意的。

我经常对张作霖说:“只要你生存一天,我一定卖命做你的顾问一天。”所以有一次,大元帅对我说:“你归化中国好了,你归化了,我就给你做督军。”我说:“不要。如果你做了皇帝,要把满洲给我,那还差不多……”张作霖的话,好象不是开玩笑。

大元帅被炸死后一个月左右,举行葬礼的时候,张学良对我说:“请你继续留在这里。我父亲的遗产也要分给你。跟过去一样,银行的钱请你随便用好了。”我对他答说:“如果你父亲在世,我要回去日本,他说要送我1000万元,我敢说要2000万元。但你没有权利给我钱,因此我不向你要钱。”

葬礼烧香时,学良当然是第一个,其次应该是他的弟弟学铭,可是,学良烧完了香我就上去,大家吓了一跳。烧完香后我并没回家,而将前一天晚上向山本借的2万元当中的1万元交给内人,我只身回到日本。

一年以后,就前述满蒙五铁路,山本对我说:“请你去跟张学良商量,看看这些铁路到底要不要建设。”因此我又到满洲,并问杨宇霆,杨宇霆说:“要建设。”我对他说:“请你好好给学良说说。”但又加了一句:“你这样说,没关系吗?”他答说:“没关系,一定要建设。”

可是,当天深夜2点半,杨宇霆家人打电话告称:“今天晚上本来说是8点钟回来的,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觉得很奇怪,所以遂坐车赶往学良宅。门关得紧紧地,有卫兵。我直闯学良的寝室。学良垂头丧气地出来,而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就说:“町野顾问,请同意我。”“同意什么?”“杨宇霆想取代我的位置。所以我的部下把他打死了。请你能承认。”“不是要你的位置,而是为了铁路的要求?”“决不是。”

被枪杀的是杨宇霆和常荫槐两个人。“带我去看。”“请稍等等。”大概把尸体摆在现场,由于我要看,因此他们赶紧把尸体移到客厅,做个台子,上上香。我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对学良说:“我将永远不再和你见面了。”而回去。杨宇霆死得真是可怜。当时,已经信仰三民主义的学良,已经不可能造满蒙五铁路了。惟有张作霖才能压住其部下……。张作霖的死,对日本的确可惜。

(摘自《我杀死了张作霖》,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